小时候的暑假常去外婆家,从林皋镇向南经过一片水库,绕过九曲十八弯,穿梭在窄窄的柏油马路上,从一处不起眼的山口爬上去,沿着小路走到头,便到了外婆生活了一辈子的小村庄。那是依山而建,临沟而栖的几十户人家,环境的险恶非但没有击倒这里的人们,反而孕育出了几只“金凤凰”飞出了小山沟,飞到了大城市。镇子里的人们将这里渐渐遗忘,但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总有人选择留在这里,继续诉说这里的故事。我的外婆就是这样的人。
据母亲回忆,那时候生活很艰苦,外公在外地工作,一个月方能回来一次,家里的家长里短、吃穿用度的担子全部压在了外婆瘦小的背上。如果外婆受过良好的教育,想来会是经济领域的一把好手,这位小学还未毕业的人尚且能把家庭的里里外外照顾周到,我贫瘠的想象又岂能幻想她走上另一条路的风景。母亲是懂得外婆的,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恨不得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这种良好的品质在如今的社会或许不足为道,但在当时却是持家女性不可或缺的一种能力。
母亲和我一样,都喜欢外婆家门口的大山,喜欢大山里不知名的野花。那些花儿一到春天便从野草与野草,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里挤出,当夏天火急火燎地来临,当青青的野草绿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时候,大山里的野花便早早地将足迹遍布在了方圆几里,那些花儿不会疯长得如野草一般高,她们只是在那里笑着,摇着,她们的香气在风里飘,她们的身影被人们远远地记住,成了城市里人们的幽幽一梦。
我常常将外婆与母亲比作山里的野花,不同的是,外婆是花的根茎,母亲是花的叶瓣。母亲对我讲过这样一件事:那是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刚把家安在了镇子里的一家诊所,腊月下旬,临近过年的几天,外婆找到母亲借一百元钱过年。过年对于小时候的我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可我无法想象那对于外婆意味着什么,这位已经上了岁数的伟大的母亲忙于生活的不可脱身与疲惫不堪,她倔强的性格使她不肯向外人张口借钱,在生活已经把枪口对准面门的时候,她向自己的女儿卸下了笨重的姿态,如一头年老的雌狮将领地所属权交给自己的孩子。外婆与母亲是否有过相拥而泣的场面,我不得而知,况且这与她们向我展现的坚强的面孔背道而驰,但当我的目光透过她们的灰暗瞳孔,看到里面闪耀着的明亮的光辉,我仿佛穿过一段无声的岁月,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散发着浓重年味的街头,我的外婆与母亲如同山中野花的根茎与叶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散发着阵阵幽香。
冰心在《荷叶·母亲》中写道:“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我想外婆与母亲是这样,母亲与我也是这样,外婆将她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母亲,母亲再将自己的爱全给了我。生活喜怒无常,然而母亲的爱却永恒不变,我看到外婆与母亲过去所盛开的一朵春花,而现在她们将花朵给予了我,母亲啊,这只饱含着爱的花朵,我希望它永远盛开!(赵子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