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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蒲白红色记忆(一)

单位:蒲白矿业作者:王成祥发布时间:2021-11-18 点击数:7252

历史是一条不息的长河,任何惊涛骇浪的精彩瞬间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变得更加清晰、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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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麦穗在落日的光芒中翻滚,鲜艳的火云灵动飘逸,余晖凝成金色的彩衣,为远方那高耸屹立的选煤楼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一整天的暑热渐渐消退,化作一阵清幽的凉意,风中飘散的麦香不由让我想起儿时的记忆。遥望天地尽头隐约浮现的矿山,我泪眼婆娑,这还是曾经工作过的煤矿吗?是的,这里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我和这帮“煤黑子”兄弟走过的脚印;却又不完全是,黑色的乌金变成金色的麦田,沟卯梁塬在草木繁花的映衬下夺目生辉。陕煤2024澳门原料网1688531862这个有着113年悠久历史的国有重点能源企业承载着我最深沉的思念,蕴藏着生命宽度与长度的悠长记忆,饱涵着亲切感受中无法抹去的泪点。

“蒲白”是我的故乡,是我的第一故乡、第二故乡,准确地说是生我、养我,是刻在我生命历程中永远的故乡。从记事的那一天起,听长辈说在咱村子底下有煤,煤那可是宝贝啊,能烧火。还听老人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曾经在距离村东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国家规划建设一个大型煤矿,那年头,不知道从哪来了那么多的人,除搭建公房外,不少人还住在村里的各家各户,穿的衣服很洋气,就是说话多一半都听不懂;没有多久还来了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大个子外国人,全村男女老少都像是看稀罕一样,撵着看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人。外国人面带笑意,很客气地和乡亲们用根本就听不懂的话打招呼,并双手抱拳,表示友好。村里人不知道这些老外是从哪里来,在这里要干什么?他们一到就马不停蹄地从很大的箱子里拿出明晃晃的东西,迈着大步把咱村、还有姚家、汉寨的地量来量去,后来才听人说是苏联专家,帮助我们搞建设的;明晃晃的玩意叫仪表,说是地下有煤,不知道从哪来把人家请来勘探煤矿,专家们肩扛不同的仪器,大热的三伏天,天不明就出门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户家点灯时才回来用晚餐,而且这些外国人衣、食、住、行根本不讲究,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纸上写东西,他们之间也时常不知道何因,争论吵架,一会儿又言归和好,开怀大笑。他们量遍了方圆10多里的沟卯梁塬。村民们说,在一个乌云密布、阴雨连绵的早晨,老外收拾家伙看样子要走了,来了很多的陌生人送行,把装满几大箱子的仪器都装上汽车了,而老天爷好像故意留这些来自远方的不速之客,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雨老下个不停。怎么办?那时没有柏油马路,道路泥泞不堪,不说汽车,就是人走也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很艰难。后来还是队里用骡马硬轱辘车把外国人送在90里地以外的铜川,那里正在建一个大型煤矿,这个煤矿就是铜川矿务局王石凹煤矿,由苏联专家援建的国家“一五”期间156个重点工程建设项目之一,时间大概是1958年。苏联专家走后不久,我们村的煤矿正式开建了,井口已经挖到30多米,电线杆子都竖立起来已经通上了电,说是建井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煤矿就停下来了,到底是因事故停建还是有其他原因,煤矿勘探设计是不是苏联专家完成,在村民眼里一直是个谜。反正煤矿从此就再也没有开办起来,直到1980年代后期,改革开放急需要煤炭,在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的政策鼓励下,邻村在原址上开办煤矿,挖了有30年资源枯竭关闭了。这块煤田1990年代再次列入国家重点煤炭建设项目,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蒲白矿务局朱家河煤矿。在蒲白矿志上对这段历史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在蒲白矿业公司的展览馆里有这个未建成就下马的煤矿——圣山庙煤矿的身影,因与一座纪念唐名将郭子仪的庙宇相邻而得名。郭子仪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在安史之乱时任朔方节度使,在河北打败史思明;后又于回鹘合兵,收复两京,平定了安史之乱,稳固了唐的政治军事地位,被受后人崇拜。
圣山庙煤矿下马大概时间是1960年前后,这些操着不同口音的工人从已经建成砖混结构的工房撤到20里地的罕井镇去了,后来工房搬来了两户蒲白矿务局的工人,说是看两大库房矿井钻探出来的石头标本,还有一项任务是有个疯子老人,而且疯的非常厉害,经常打人,听说曾经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八级工匠,咋样疯的村民全然不知,这儿环境好,便于管理静养。谁知这两个人一住就是30多年,他们和村民和睦相处几乎和一家人一样,其中一户还和村民拜了干亲,子女很都是从这里农村的学校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走向不同的领导岗位,第一代老人去世后和当初建矿工亡矿工一样,葬埋在了这方沃土,享受村民同样的待遇,直到2000年前后村民重修被毁的庙宇,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搬到了矿务局的家属院,他们和村民、以及这里的一草一木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圣山庙煤矿上马下马,暂短的瞬间早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现在的蒲白矿业公司没有人知道曾经还存在一个叫圣山庙的煤矿,但是,因为它曾经的存在,留下这么一段有温度的记忆,应该是蒲白红色文化艺苑里光彩的一滴浪花,不能让他缺失。不在开门办学的文革后期,圣山庙煤矿留下的工房还作为公社中学的分校,送走了两批毕业生,我就是在这里完成了初中学业。建矿队伍落户罕井的蒲白矿务局,顾名思义,蒲白就是以开发蒲城、白水两县地下的煤而命名,要好几万人呢。从此,“蒲白”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大概是1970年前后的一个隆冬时节,一批反穿羊皮袄的人来到罕井,人们判断不出来是哪里口音。他们的到来让这个沉睡千年的农业小镇一下子文明起来了,这些人买东西从来不问价钱,农民生产的农副产品、家禽都是批量采购,用头脑风暴形容当时的境况,比较恰当。由此蒲白矿务局所在地的周边地区有了商品经济,增加了农民收入,活跃了农村经济。后来才听人说,这支队伍是从内蒙古乌达过来的,帮助蒲白矿务局建设煤矿,编号为煤炭部87、88工程处,由于煤炭基建体制发生了变化,这两只国军队伍就地消化,改名为蒲白矿务局建井处、建安处。87、88工程处为了改变建国初期国民经济建设缺煤局面,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了内蒙古,在草原上建设由中国人勘探设计的乌达矿务局,他们在那一望无边的内蒙古大草原上,待了多少个年头,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人无法想象。但是当祖国需要的时候,他们打起行囊又出发,来到了八百里秦川安营扎寨,在这方热土上奉献智慧和青春,献了儿女献子孙,为国家煤炭事业的发展,无怨无悔。
这支国家煤炭建设劲旅,先后在蒲城、白水两县的地盘上新建和改造扩建了多座大型矿井,马村、南桥、南井头、朱家河煤矿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都留下建井、建安人辛勤的汗水,智慧的印迹。
半个世纪风雨里程,蒲白建井、建安人立足蒲白这方沃土,培养了一大批煤炭精英走上了陕西、乃至全国不同的煤矿领导岗位,为国家的煤炭建设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他们中间的第二代、第三代已经成为煤炭战线上的中间力量,为煤炭工业的转型发展发光发热。
集安局初期的蒲白大发展,仅有的队伍力量根本满足不了生产建设的需要,在矿井建设如火如荼的非常时期,1970年以后的三年期间,国家又批量从农村招收农民工支援蒲白建设,他们扛着铁锹,背着铺盖卷,分别以三线战士和轮化工的头衔融入到蒲白煤炭建设大军的队伍中去,这支走出黄土地,并不改变农民身份的特殊部队,耐得住寂寞,扛得住诱惑,以冲天的干劲投入到火热的工业大生产运动中,硬是凭一颗红心两只手筑牢了蒲白这座共和国的煤炭大厦,成为那个时代蒲白煤炭生产的主力军。以后这批农民大军陆续转正,分布在马村、白水、南桥煤矿,有的当上了班长、队长,甚至更高的职务,我下井时的队长田定运说,他来矿时在渭南塬上老家给生产队里开磨面机子,一声令下,就和村里的十多个年轻人,肩扛在田间干活的农具,来到了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以后合并为马村煤矿),在采煤二队一直干到退休。田队长1.8米的个子,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做事干练利索,从不拖泥带水,井下再重再累的活儿,没有能难倒他的。他经常在班前会上训斥工人,就今天这条件,就是养个狗都能把煤刨出来。难怪当时的矿长药宝桢说,定运天生就是为采煤队而生,他就是采煤队长的料。
药矿长说的是实话。和田队长一起来的这批农民军队,他们没有过多的奢望,没有争功论赏的非分要求,只是一心一意地下井挖煤,即使矿上需要将他们中间任意一个人调地面工作,其中有98%的人都不愿意,因为地面收入低,农村一大家子靠他挣钱养活。正是有了这批不怕吃苦,家庭拖累又重,凭下井高工资养家的农民部队,使井下生产有了充足的劳动力,蒲白矿务局的煤炭产量快速增长。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煤矿现代化程度平均达不到50%,蒲白矿务局由于地质条件复杂,先进的设备派不上用场,出一吨煤是那么的艰难,用拿人肉换煤一点不过分。工作面采煤许多时人根本就直不起腰,一个班十几个小时都是爬着、跪着掏煤。田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带领着采煤队100多号人,硬是凭不向任何困难屈服的硬功夫,让全队连年成为矿、局先进,田队长还以朴素的人格和过硬的作风,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煤矿一线身怀绝技的佼佼者,现任蒲白矿业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王军胜就是典范。他大学毕业就直接分到田定运所在的采煤队干技术员,当过采煤队书记、队长、副矿长、矿长、矿董事长,煤矿井下没有他缺项的地方,在复杂的环境下积累了丰富的工作和管理经验,如今已经是蒲白煤业公司的总经理。当他每次回忆起那段采煤经历,都有刻骨铭心、激情澎湃的感慨。30年即将过去,王总对田队长、以及田队长手下的那批三线战士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并能滔滔不绝地说出在那特定环境中,每个人身上所发生的感人故事,甚至是每个人身上的喜怒哀乐,言语表情都能细致入微地描述出来。那段特殊的经历,是任何平常人无法体验、也根本无法拥有的震撼心灵深处的财富,对经历过的人来说影响深远。除王军胜总经理以外,还有矿级领导王选民、李耀民、奚录民、武建军,著名书画家王忠德,长篇煤矿题材小说《生命无垠》作者魏新胜,我也算其中之一。是田队长的楷模示范作用,才将采煤队这个群体个性化的灵魂和命运展现得淋漓尽致,为画家、作家们提供了丰富的生活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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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为蒲白煤炭事业流血流汗的“三线”建设大军已经退休,告别了他们钟爱的煤炭事业,大部分人又返回农村重操旧业修地球,个别人跟随儿女们远走高飞了,还有一部分人离不开自己曾经奉献青春和汗水的矿山,因为这里有他们的情和爱,有他们牺牲的战友,有他们熟悉和热恋的沃土,煤矿已经关闭多年了,他们还是舍不得离去。一个曾经生生不息的大型煤矿,说不行就不行了,他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没有几年时间,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一去不反复,萧条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道路泥泞不堪,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悲伤。留守的老工人说,国家政策非常好,知道矿不行了,矿务局已经在罕井集中盖了安置楼房,非常漂亮价钱也不高,不少的人搬楼房住了,但是我们在这里住习惯了,离不开马村煤矿,这里的空气好,环境熟悉,住上舒服。田队长因老伴去世找了新矿嫂家已经搬到白水县城了,我本有想请大家吃饭的想法,看到眼前这番光景,吃饭都没有地方去,而且在矿上住的人没有几个,当年桥头那几家红火的饭店都关门了,只有个别饭店的门牌还孤单存在,被阵阵的冷风刮得咣当乱响;被称为西安金华酒店,能同时容纳好几百人吃饭的职工食堂,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夷为平地,种上了树木,留守社区的工人说,矿上在前几年已经没有吃饭的地方了,上班都是中午带饭,两头在家里用餐。没有吃饭的地方,矿区又如此的凄凉,顿时我招呼大家聚餐的兴头减了许多,当我以犹豫的语气拨通电话告诉田队长时,他喜出望外地满口答应,让在矿上住的那几个老家伙的老婆做,以前咱都不是在家里吃饭,不要那么多的讲究。我说,不妥吧,田队长,那时都年轻,嫂子做饭没有问题,现在都70岁开外的人了,还能让嫂子做饭吗?而且几个嫂子都不在了。田队长唉了一声,我一激动真把年龄都忘了。领导还是领导,他立即反应过来说,矿上不行就订在罕井镇,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确定叫谁,我通知叫人。我说田队长领导把握,原则是采二队能来的都来当然最好。电话那头答应得很干脆,好,那我就行使权力了。他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那几个懒怂就不叫了吧,见了眼睛就想滴血。我说完全听领导安排。田队长说的懒怂指的是曾经有那么一两个下井耍奸溜滑的工人,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忆犹新,愤怒不减当年。中间只隔了一天的准备时间,老同志们分别从渭南、西安、蒲城等不同的地方赶来。老书记已经83岁了,虽然30多年煤矿井下繁重的体力劳动在各人身上留下了不同程度的病根,尤其是职业病非常明显,几乎都有出气困难的麻烦,只是轻重区别而已。我的师傅王过兵说,咱在矿上班时年轻,煤肺没有啥感觉,年龄大了,身体抵抗力就差了,整夜哮喘地睡不着觉,最终跟着这病就走了。王师傅是从60里地以外的农村赶来,就是想和大家见个面,他还带来自己种的葡萄,眼泪汪汪地把葡萄分到每人手里。田队长说话了,他首先责怪师傅王过兵,多年没见高兴的事,你哭怂哩,这又不是上刑场枪毙你哩,咱队那些年井下死了那么多兄弟,你咋不哭哩。田队长还是当年的队长作风,乱骂了一通,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夺煤放高产的年代,听着骂声是那么的入耳。接下来他说,我的话还好使唤,通知的30人除了发孝电话打不通外,其他都来了。在这样一种浓浓的情谊中,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但是都已经70岁以上的老人了,满头白发,不少人走路都很吃力,再加上岁月的摧残,普遍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出了许多,田队长因脑溢血失去了当年的干练,1.8米的个子出现了严重的驼背,不变的是嗓门还是那样的铿锵有力。大家都在回忆的喜悦中,打起精神划拳喝酒,仿佛又回到了那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特别是站在马村煤矿旋转了几十年,已经锈迹斑斑的天轮下,仰望直立的井架,大家都不同程度地留下了眼泪,田队长也哭了,不知道是谁在说,这个400多米的井筒是我们这些“三线”战士用铁锹一掀一掀地硬挖出来的。
是啊!一个时代即将悄然结束了,一代人也终将老去,渐渐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这是任何人必须面对,又无力改变的自然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