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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蒲白红色记忆(二)

单位:蒲白矿业作者:王成祥发布时间:2021-11-18 点击数:7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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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白,我是从这里入行的。我的老家在距离蒲白矿业公司所在的罕井镇约10公里的高阳镇,虽然有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之美称,罕井镇是一个行政级别,却没有罕井厚重的文化沉淀。据说,在南宋时期罕井被金兵南侵占领,金将完颜粘在此驻军,兵马人数众多,旱原缺水严重挫伤了金军继续南侵的斗志,金军休养生息,就地掘井数眼,终于掘出一井得水,缓解了水荒,由此被取名罕井,一直沿用至今。蒲白矿务局选址驻扎罕井,除蒲城、白水两县交汇处,交通便利外,是否和深厚的历史文化有关联,不得而知。而且高阳土地贫瘠,那里的人们世代都是在土里刨食,不管咋样勤劳,只能维持温饱。我的童年处在颠簸流离、四处寻找一口饭的年代,几乎都是在饥饿萦绕的时光里度过的。某种程度上,我没有同龄人的经历,或者说,在我的同龄人中很少有我这样的童年,从记事起的奢望就是吃饱肚子,我的生活就是生存,很多年都是和饥饿与贫困做斗争,挣扎在生存的最边缘。就是在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下,能跳出农门,在蒲白煤矿当工人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志向,也是最奢侈的梦想,是梦想还是奢侈的妄想,最终在我身上实现了,是蒲白确定了我人生坐标,给予了我人生难以想象的宽阔平台,让我在别人无法超越的环境中历练意志,积累财富,一次一次将我推到人生的高峰,推向更广阔的平台经风雨,阅人生。

在那艰苦的童年时期,我和同时代的人相比自愧不如,学习的缺失是一生致命的硬伤,上学期间除了学工学农还是学工学农,只能说我比别人在起跑线上输得更惨,连一张初中的毕业证都没能混到手,不满18岁就投入到了农业的大生产运动中去,庆幸的是在农村只干了一年就参军,在部队丰富了自己的人生阅历,积累了同龄人无法拥有的资本。只可惜又遇上了部队百万大裁军,沮丧地回到农村后,幸运地赶上了1983年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在我们公社招收农民协议工,由于打小就有在煤矿下井当工人的梦想,所以招收农民协议工我就毫无顾忌地报了名,只要能进入蒲白矿务局,管他什么工种,照样拿工资,下井挖煤也没有啥可怕的。就这样包括我在内的51名同时代的青年以农民协议工的名头于1983年的春节过后正式来到了白堤煤矿,成为蒲白矿务局的一员。 

我走进蒲白矿务局的那一天,距离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38个年头,白堤煤矿后来和马村煤矿合并已经不复存在,马村煤矿顺应新时期资源整合、淘汰落后产能中改制为地方煤矿延续了10多年闭坑,不管是白堤还是合并后的马村,曾经都是蒲白矿务局的台柱子矿井,是辉煌蒲白文化建设的宝贵财富。正像现任蒲白煤业党委书记、董事长问永忠说的那样,打造蒲白红色文化,就是要用故事说话,让人物说话,用曾经辉煌的过去说话,以文字、文学、图片的不同形式呈现,呈现历史,才能昭示后来者创造辉煌伟业。

文化与历史是一对难以分割的孪生兄弟,只有尊重历史,无间隙地对接,并深度挖掘提炼出精髓,文化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量,才能起到传承教育的效果。

1983年春季的蒲白矿务局白堤煤矿,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改革开放把农民已经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了,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即将出正月了,村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没有下地干活的意思。而沸腾的白堤煤矿,到处是一派春潮涌动的劳动景象,电线杆子上架设大喇叭轮番播送井下工人艰苦奋斗的新闻,能倾听千米井下传来的拼搏呐喊,每个人心中的激情像熊熊的烈火一样燃烧,跳动的脉搏像奋斗的战鼓一样擂响,为了蒲白的繁荣,甘洒热血和青春。而且每天的新闻后面,都缀着矿工创作的赞美矿山的诗作为结尾:我愿是一场春雨/甘露煤海深处/滋润万物生灵/惊雷隆隆传递春天喜讯/希望原野涌动勃勃生机/矿山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在那奉献煤炭工业大发展的年代,人们的激情和干劲已经超越了生理界线,奋不顾身地多出煤,出好煤,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和力量,我是真实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先从我们一起来的四个室友说起吧,不是故事,是一个比战争还残酷的现实,超出了人们对煤矿井下危险程度所想象,煤矿工人生命的悲壮。

协议工,顾名思义就是和地方政府签订用工协议。煤矿井下艰苦,劳动力短缺,农民能吃苦,让农民下井采煤,为改革开放工业大发展输送能源,至于地面甚至井下二线协议工想也不要去想,就连井下一线的二线掘进工也都轮不到协议工干。果不其然,51人分配在最为艰苦的采煤一、二、四队,我和13名弟兄分到了采煤二队,队长就是前文提到的三线战士田定运,51人最后留下干到退休的只剩5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关于白堤煤矿,最早记载是明末清初相关人士发起再到民国时期的股份制改造,开开停停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时的公私合营,收购民营资本改为国有性质,再后来与马村煤矿合并为蒲白矿务局马村煤矿,那是后话。我在马村煤矿下井10多年间,目睹身边工友被顶板冒落击中头部失去生命,体会到了人生无常和生命之仓促。当然,国有煤矿不论是工资待遇还是生活福利都高于其它行业,下井使我彻底摆脱了饥饿与贫穷的困扰。我和同期的农民协议工住在同正式工一样的四合院两层窑洞里,分享着24小时三班倒流水线工业化大生产的恢弘气魄,除了下井以外,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欣赏黄土高原层层叠叠的自然美景,有时坐在一个更高山梁上,欣赏矿区的美丽。我们矿简直就是一个小社会,小学、中学、医院、邮局、商店、银行、俱乐部等各项基础设施健全完善,受地理条件限制,宿舍全是窑洞,建在一块低洼的宽阔地带,食堂等生活设施都是依山而建,因势造型,携手而立,肩靠着肩,头碰着头,星罗棋布。特别是简易低矮的平房,见缝插针,随意而安,遍布山腰。华灯初上,漫山遍野的灯光,像繁星点点,闪着耀眼的光芒。近万名职工家属分散在东沟、北沟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沟岔之间,全是窑洞和自建的平房混住,其乐融融。白堤煤矿和白水煤矿一河之隔,两山夹一川的地形地貌,一条马路穿过俱乐部的中心街分散到尽头,井下三班倒,24小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摊小贩,摆摊设点,卖衣服、卖小吃、卖水果、应有尽有,繁华热闹。

从农村来的这帮泥腿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工业化大场景,大家生活在如同繁华都市的美景中,海阔天空地谈人生、谈理想,加上挖煤收入的丰厚,几乎每人手腕上都带上了明晃晃的手表,脚上蹬的是道头瘸子做的三接头皮鞋,这年冬天大家都清一色的去白水县百货大楼买了80元一件的半截呢子大衣,皮鞋擦的光亮,一财富把这些农村娃包装的个个帅气光纤。穿着不单纯是身价的象征,还有工作的需要,比如手表能准确把握上下班时间。话题拉长了,有人提出疑问,过去没有手表,上班时间咋样确定呢?老工人说,我们那时上班,尤其是夜班时间一到矿上锅炉房就拉谓,和火车到站鸣笛一样的声音,煤矿叫拉谓,像牛一样在嚎叫,几十里地都能听见,我们能听到白水矿的拉谓声音,白水矿也能听到我们矿的鸣笛拉谓,尤其是零点班,人们都在睡梦之中,对方拉谓的声音经过沟壑传过来,是那样清晰、沉闷、刺耳,不知是何因,两矿的谓拉在一起,井下必然要发生事故。所以,拉谓本来是为了报时,时间的巧合,再加上是夜深人静,拉谓在人们心里形成晦气、阴影,当然后来被手表代替了,拉谓就成为历史,被时代淘汰了,成为人们记忆中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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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地北地吹,漫无边际地扯,眼前隐约出现一群黑哥们由远到近在艰难地移动。他们是上夜班的工人,竖井罐笼出现了故障,干了一晚上的活,饥饿难忍,等不及检修,就从斜井500米的绞车坡度爬上来了,再从沟底走半个小时澡堂洗澡换衣服,当一个个面如漆一样黑的矿工,拖着疲倦的身体,由远到近从家属区走来时,所有人投去的是理解与惊讶的目光,不知道谁在说,虽然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但他们的心是红的。

那个时代的矿工,尤其是我们这些没有改变农民身份,而且煤矿知识非常欠缺的农民协议工,冒着生命危险赚到了一些钱,又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有命花到这点钱。下井是非常危险的高危职业,当年和我在一个宿舍住的4个工友一个生命永远定格在井下,两个命运多舛,一个小兄弟是在对待协议工有政策,满三年以15%的比例可以转正全民合同工时,月月出满勤,班班干满点,完全有条件转正,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失去了一条右腿。那天他上零点班,煤溜子老发生故障,好不容易转起来了,又被压死了,工人们都恨不得变成40千瓦的电机把溜子拉动的转起来,咋办?只能把已经攉在溜子上的煤再清下来,待溜子完全转动起来了再攉上去,煤矿工人最不愿干的就是这没有效益的重复劳动,没有办法,只能干。这位兄弟性格刚烈,最不愿做这些拖泥带水的活,他是带着情绪做重复的劳动,就在他站在溜沿上准备清煤的那一刹间,煤溜子突然启动了,自己来不及撤离,一条腿直接被溜子的刮板高位夹掉了,在医院经过10多天的抢救,命终于保住了,但是永远失去了一条右腿。只有22岁,因为没有转正,还是协议工身份,过了好几年才按工伤待遇对待(当时规定协议工井下发生事故由所在乡镇承担)。这次事故对协议工影响很大,从渭南南七、蒲城罕井招的协议工跑了多少不太清楚,记得高阳51名几乎跑掉了三分之一,前几年我在老家参加一个返乡农民协议工儿子婚礼时,看见曾经安了假肢的兄弟,还专门和他在一起聊了几句,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拄着双拐走远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不再是当年那位身体健壮、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经常下班活跃在篮球场上的小兄弟了,也不是当年住在一个宿舍勤快无比,开口闭口叫哥的小兄弟了。看着他面带暗淡笑容的目光,看着他用双拐支撑着身体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可能的样子。以前流淌在我们之间的那种温暖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已经被残酷的时间侵蚀,我们之间既熟悉又陌生,很多东西就像滚滚流淌的河水一样,就这么永远流走了。同宿舍的另一位工友和我同龄,是在协议工转正一年后,决定继续求学,用知识改变命运不再挖煤的智慧青年,带着要实现人生更大价值的美好愿景,上班时出了神,被井下运煤的矿车压死了,生命就是这样在几秒中消失了。人们撕心裂肺地哭,家属围着不让棺木下葬,又有何用呢?

合并后的原白堤煤矿的职工住在老矿部院的窑洞里,后面是一条很深的沟壑,而且树木茂密,风水极好,是矿上职工家属去世安葬的地方,也是我们上下班必经之路,在这位兄弟工亡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每到晚上,猫头鹰就在窗户不停地叫,偶然还罢了,时间长了叫得整个院子人毛骨悚然,谁知就在他将倒早班的最后一天出事了。这起事故对我是痛心裂肺的刺激,我能够逃脱命运的追缉吗?也许能,也许能安全干到退休,拿着丰厚的井下高工资过一份简单的生活。但是,这好像不是我,我难道要这样下去,一生就如此度过吗?这是在同乡、同宿四人一死一残,另外活着的一个工友也没有安度晚年,54岁国家规定特殊行业再有一年就要从井下退休了,却被职业病后遗症夺取了生命。他们一个一个地就这样终结人生,告别生命,我想不通,他们的命运结局如同火炭一样日益灼烧着我的灵魂,我已经在井下一线度过了十载春秋。作为一名最前沿的挖煤生产班长当过全矿的先进,好几年的好几个月,我们班的收入是全矿最高的,我要放弃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只有读书才有我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我要读书,即便已经离开学校15个年头,我还是要下决心一切要从头开始,我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赌一次。如果失败,说明上天把这扇大门永远对我关闭,让我在这赋予挑战的行业里奋斗终生。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我卷起铺盖卷义无反顾地回到农村老家复习,两个月后被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录取。我进入了一片迥异的领土,即使后来的生活一地鸡毛,即使命运摇摆吊诡,我毕竟努力过。

其实我也有过在死亡边缘找回一条命的惊险。记得那是上夜班,正在出煤的溜子又被垮落的煤压死了,工友们东倒西歪累得不成样子。我是一班之长,近30号人归我领导,在人困马乏的时候,班长必须一马当先冲在前,这样说起话来硬气,大伙服你。正当我把压在溜子的煤一锹一锹往下清的时候,溜子突然转动起来了,刮板弹起来把左腿卡在里面,溜子还在使劲地哗哗转动,那震动的声音简直让耳朵发麻,我使劲地呼喊停溜子夹着人了、停溜子夹着人了,谁知一个个睡得和猪一样的沉,谁还能听到我呼喊的求救,几秒钟刮板机夹着腿带人从机头旋转下去,比掉腿的那个工友更惨。可能是老天爷不愿接受我这条生命,溜子奇迹般地被一个工友在睡眼惺忪中按下了停止按钮,就这样我活了下来,第二天接着下井,没有影响一个班。井下很苦,像我这样险些丢性命的侥幸在那时太平常了,下几十年矿的人,不同程度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痛苦过,也大笑过,为曾经有这样的经历无比的感慨,也许这就是生活,就是人生。

这次险些致我生命终结的原因是设备陈旧,其实因为设备造成的机械事故太多了,我通过不同的方式反映过,也许那个年代都这样,对生命的敬畏还没有那么重视,但在我心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必须要改善井下的生产环境,不能再拿生命赌博,换来没有把握的侥幸,我利用下班时间将这样的感受写出了《领导啊!您怎么光知道训人---一个采煤班长的苦衷》的通讯稿,并且毫无目的照着捡到一张《中国煤炭报》的地址寄出去,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周之后竟然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而且产生了超出任何人想象的震撼作用。标题处理得很大,非常显眼,还在文章下面配发很长的短评《领导要上一线多办实事》。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报纸是大众获取信息最重要的途径,文章在蒲白矿务局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局党政联合下发文件开展“关于‘领导啊!您怎么光知道训人’转变作风大讨论活动”。这篇痛击干部作风漂浮,揭露伤疤的问题稿件,在整个煤炭系统引起了强烈反响,认识和不认识我的人,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为我捏着一把汗,这下捅马蜂窝了,吃不了兜着走。而领导并没有这样考虑,局长还亲自约见鼓励我好好干,向矿长的位置奋斗,并为我以后上大学解决了工资问题。那一年除了我的这篇发表在行业报的头版头条外,还有一篇调查发表在《中国青年报》,题目大约是《蒲白矿务局职工喝酒成风……》,时间已久,标题不一定准确,也记得不清楚了。文章虽有贬义的映射,但是在那个年代,酒的确是煤矿工人的精神食粮,太普遍了,因为煤矿工人一年四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作业,潮湿的环境对身体带来致命的摧残,酒是最有效的去寒良药,能保护矿工的身体平衡。再加上煤矿地域偏僻,生活单调,工人升井后只有拼命地饮酒消除疲劳。我去矿之前是不喝酒的,自下到那黑暗潮湿的井下干活,喝酒就成了下班后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越喝量越大,后来对煤矿的酒文化有独特的感悟,煤矿井下特殊的环境造就了挖煤的人非常硬气,尤其在酒场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工作中再熊,喝酒时没有半路当逃兵的,醉酒的时候才是判断人品好坏的时候,能显示一个人的豪爽、热情、实在、够哥们,能证明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谁走了大家会瞧不起的。

既然不走,只能接着喝,越喝脸越红,越喝越激情,汗水从上往下淌,舌头短了好几节,手上青筋往外暴,从来没有人退缩。而且力度更加大了,让喝就喝,多少都行,不让喝更不行,特别是不能说喝醉了别喝这句话,越说越喝,越喝越多,越多越喝,喝酒人不会醉,醉了也不会承认喝醉,这就是煤矿的喝酒文化,用粗话说,是德性。

那时的煤矿条件有限,喝酒几乎都是在带老婆的家里喝,轮流坐庄,谁的家属来矿探亲,最少得管大家一场酒,有时连续几天摊子不散,一个班的人喝了,还有老乡和其他相好的,也要宴请领导,在井下架打的是血里捞骨头,上井一场酒后,一切恩怨烟消云散,不计前嫌,又成亲哥们了,皮肉之苦的怨气让酒给冲淡的无踪无影。当主人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开始上热菜,一盆一盆,一碗一碗,热气腾腾,尽管香味扑鼻,但大家醉得已经吃不出味来了。但是酒场的规矩还在,主喝者一定要端起杯子敬摆摊子的女主人,女主人不喝不行,不喝是不给面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嫂子弟妹辛苦了,兄弟敬你一杯酒,感谢盛情和款待,祝你幸福到永久。陕西女人一般不喝酒,也不会喝酒,这是饮食习惯,也是思想观念,她们认为女人喝酒脸红,让人瞧不起。女主人力辞力拒不肯喝,敬酒的感到没面子又不能生气,只好自找台阶下,说一句你不喝来我来喝,我喝全当替你喝,脖子一仰口一张,咕咚一杯下肚了。敬完主人酒,踉踉跄跄回到桌边又开始挑战,找人单喝,爱谁是谁,看上谁和谁喝,谁不喝自己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口中已经无味,全当喝的凉水。唉,咋回事,这酒好像没度数,直到现在还没醉,看来感情没到位,不能回家和撤退,只有两个字喝醉。

在我脑海里记忆犹新的一次酒局,刻骨铭心,至今历历在目。那是个夜班,我和一个叫李永安的小伙打眼放炮,那时我们国家还没有机械化采煤,都是用电钻打眼装炸药放炮采煤,叫炮采,工人劳动强度大,危险系数高。放炮采煤的工序和现在机械化采煤有很大的区别,除人海战术以外,打眼放炮工要提前两小时下井把一帮煤成百个眼打好,把药装上,等生产班大批人马正点下来开始放炮出煤,此时打眼放炮工升井后,放顶回柱工晚生产班4小时下井,待生产工序完成了,回柱工再回收支护的柱子,这样一个班的生产才算完成。那天我们班是夜班零点入井,打眼放炮工就得前期两小时下井,因为是夜班,白天在地面的时间比较长,喝酒的频率就相对比较高,我俩和上早班的几个黑哥们在酒桌上较起劲了,从12点一直喝到下午7点,谁都没有散伙的意思,到底喝了多少酒谁也记不清了,但是我和李永安要提前下井放炮啊!耽误不起,如果是生产班旷工那是个人的事情,不影响大局,放炮是岗位工,一旦缺席,一个班泡汤损失就大了,我俩深知责任重大,说明理由要求提前退场,早班酒司令班长说,走不能走,非走可以,要有条件,我说啥条件?两字:惩罚。我说行啊,咋罚?一人喝上一瓶随便走,我清楚记得喝的酒是柳林春,烈性白酒,我和小兄弟对峙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了,喝,谁怕谁啊!我俩各拿一瓶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至于前面喝了多少,谁也记不清了。就这样摇摇晃晃下井打眼装药放炮,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干完后升井到澡堂洗澡已经是第二天早晨7点钟了,我只是感觉有些头晕,工作过程是清楚的,而永安兄弟那真是醉了,醉得严重失忆,还问我咱昨晚喝完酒跑哪里去了,没下井影响生产这可不得了。我说:“咱已经干了一个晚上的活你忘了?”“只记得拿瓶子吹,再以后就啥也不知道了,只要没有耽误生产就行。”这就是那个年代我们煤矿工人喝酒的真实状态。后来那个和我放炮,不叫王哥不说话的永安兄弟调到三门峡电厂去了,听说他舅是电厂的领导。

煤矿工人喝酒和他所从事的工作性质一样,豪爽实在,也许在那种环境下,矿工的生命不是那么的值钱,今天下井能不能上来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出不来,也就那么平淡地过去了。珍惜当下,借酒发挥,把感情看得比生命重要,而感情是在酒场上喝出来的,用感情毅力喝酒,喝了吐吐了喝,醉者十之八九,醉了倒头就睡,没有虚头晃脑的胡吹乱谝,没有海阔天空的满嘴跑火车,更没有无所不能的夸口许愿。他们没有这样的习惯,也不习惯这样的习惯,这是煤矿人的真实际,也是煤矿人的真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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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我工作调动已经离开蒲白28年了,准确地说是离开马村煤矿采煤二队的弟兄们28年了,其中有两年在矿安监处当文书的工作的经历,但那还是井下编制,工人身份。我深爱蒲白这方沃土,回想在蒲白马村煤矿工作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没有因虚度年华而悔恨,没有因碌碌无为而惭愧。我爱沸腾的矿山,更爱质朴的矿工,这是我工作的动力和源泉,一直催促着我朝着心中的目标向前。以后的工作如何变动,不论走到哪里,能拥有蒲白那11年的经历,感到胸中是那么的宽阔与强大,这里让我迈开了人生最关键的第一步,积累了别人无法获取的资源。这些经历已经渗透在心灵深处,融化在血液中,不论岗位如何变动,路程走得多么遥远,和马村煤矿那些黑哥们的感情更加亲切,他们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加清晰,队长田定运、老书记侯文海,师傅李治富,在他们中间没谈文化,学历最高不过初中(大中专学生实习除外),小学以下文凭占95%以上,其中还有一字不识的文盲,他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表述不全,更谈不上理论水平,他们用无言的行动,树立起了各自内心世界的丰碑,这座丰碑没有装饰,没有顶戴花翎的荣冠,只有在那800米深处黑暗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挖煤再挖煤,直至退休甚者生命定格的那一天。我想,这就是蒲白在党史学习教育中,塑造魂魄的核心所在。